非洲首位諾貝爾和平獎女得主
萬家麗
──創立綠帶運動‧守護地球(1)
侯忠貞編譯
萬家麗‧瑪阿塔伊(Wangari Muta Maathai)是非洲第一位諾貝爾和平獎女得主,也是以環境保護得到和平獎的第一人。她創立綠帶運動(The Green Belt Movement),三十多年來已在肯亞種植四千五百萬棵樹,保護水土,美化大地;動員數十萬婦女參與,改善她們的生活,成為安定社會的一股力量。
她個性勇敢執著,為保護森林和公園,捍衛民主,維護貧弱,不惜與高壓政權周旋到底,數度被捕坐牢,但最後都能抗爭成功。幾個關鍵時刻,她沉著應變,化危機為轉機,一步一步將自己推上國際環保界和婦女界的舞台,為保護地球、推動女權、支持和平民主,盡心盡力。
一個肯亞峰下的女孩,如何從鄉間土屋登上諾貝爾獎殿堂。讓我們來了解她血淚奮鬥的一生。
聖山下的家園
萬家麗1940年4月1日出生於肯亞中央高地的伊希提村落,她是長女,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她的祖父母和父母都出生在涅里。肯亞峰就矗立在北邊的天際,它是非洲第二高峰,吉庫尤族人的智慧之地,心目中的聖地,萬物的源泉。
父母都是農人,屬於吉庫尤族,是肯亞42族裔中人口最多的一族。她出生的時代,伊希提還是一片青蔥翠綠,土壤肥沃,季節變化正常,雨量豐沛。農田主要種植玉蜀黍、豌豆、小麥和蔬菜,收成很好,一家人溫飽無虞。
十九世紀末,肯亞成為英國的保護國,1920年成為殖民地。英國人1910年開始大舉移民肯亞,當地人被強迫讓出土地給新來的移民。萬家麗的父親穆塔搬到伊希提的保留區內。穆塔這一代的肯亞人幾乎青一色改信基督教,萬家麗自然就跟父母信奉基督教。
穆塔體格魁梧,身強力壯。萬家麗聽老一輩說,她的父親換車輪不用千斤頂。母親萬吉魯身材高瘦,慈祥和藹,堅忍沉著,刻苦耐勞。她25歲時(約1930年)嫁給穆塔。
萬家麗是大女兒,從小就跟隨母親做家事和農事,兩人特別親近。母親增長她的見聞,鼓勵她上進。她在回憶錄中說:「母親是我的安定力量。」
英國人對肯亞男人課征所得稅。父親被迫到移民者的農場工作,賺錢繳稅,他在農場當機械工和司機,是主人尼蘭的得力助手。穆塔在農場蓋房子供全家居住,種植農作物。母親到農場後又生了兩個女兒。
父親娶了四個妻子,萬家麗的母親是老二,但有四房妻子的家裡從不會嫉妒或懷恨。
「擦仔」拭字好神奇
7歲時,萬家麗隨母親到涅里,幫忙照顧兩位在那兒讀書的哥哥。母親把她田中央十五平方英尺的一小塊地給萬家麗,教她種植、收成作物。她實地觀察種子發芽,有時還甚至天真的把種子拉出土中,看看長得多快。玉蜀黍結穗,她大呼神奇。
有一天,大哥恩德里圖問母親:「萬家麗為什麼不能和我們一起上學呢?」母親想了一下說:「沒有什麼不行!」這個決定改變了萬家麗的一生。
上小學的第一天,萬家麗非常興奮。表哥卓諾坦拿鉛筆寫字,然後把字擦掉。她感覺好神奇,有如在變魔術。她渴望會寫字,會把字擦掉。她四年級通過全國考試,升到5年級。這時她11歲。
萬家麗特別喜歡在田裡工作到下午很晚,她認為沒有什麼比黃昏種田更美。落日餘暉映照在山脊和綠樹,空氣清新,景致宜人。
這些經驗,讓她珍視環境之美。每當看到河裡污泥淤塞,她就痛心土地遭破壞。
小學畢業後,萬家麗到涅里的天主教寄宿學校聖賽西里亞中學就讀。她背著行囊,揮別家人,展開首次離家住校的新生活。上了基督教課程後,尤其是宗教改革,她決定成為天主教徒。
毛毛自由鬥士
1952年,肯亞爆發反殖民統治的毛毛反抗事件。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返回肯亞的軍人感到被出賣,回國後就開始聯合其他人爭取肯亞獨立。他們的訴求主軸是:土地、自由、自治。
10月,英國總督逮捕毛毛領袖非洲聯盟主席肯雅塔,宣布進入緊急狀態,肯雅塔繫獄7年,流放2年。英國最後將約一百萬非洲人關在拘留營、集中營和「緊急村」。萬家麗讀初中時也曾在路上被士兵逮捕,關了兩天才被放出來。她首次目睹拘留營裡的不人道待遇。她睡在地上哭泣,看著人們被刑求虐待,她認為這種惡劣環境是要摧毀人的意志和自信,製造恐懼使之放棄反抗。
計有一萬一千多吉庫尤人因毛毛反抗運動而死。肯亞法律也在最近幾年才把毛毛反抗人士改稱為「自由鬥士」。
1956年初中畢業後,萬家麗到奈洛比近郊的天主教羅蕾托女子中學就讀。她在這裡遇到了一位好老師德蕾希雅修女,喚起並鼓勵她畢生對科學的興趣,當時是化學,以後是生物學。
隨著畢業將至,萬家麗的許多同學都準備當老師或護士。萬家麗卻想要繼續讀書,她說:「我兩種都不要。我要上馬卡雷爾大學。」馬卡雷爾大學設在烏干達首都坎帕拉,是東非唯有的一所大學,有「東非牛津」之稱。結果,她到比馬卡雷爾更遠的美國深造。
追夢新大陸
萬家麗1959年高中畢業,1960年9月,六百多名肯亞學生由美國參議員約翰‧甘迺迪資助的「甘迺迪空運」,送到美國各大學院校接受更高的教育,培育即將獨立後的國家人才。萬家麗和當今美國總統歐巴馬的父親均名列其中。
一個嶄新的世界展開在她的眼前,她和初、高中的同學阿格莎被分配到坎薩斯州的聖本尼迪克特學院。學校的修女很慈愛,有幾位成了萬家麗的良師益友。萬家麗主修生物學,副修化學和德文。
這所天主教學校,校風開放自由。男生和女生公開接吻,週末舉行派對,男女學生相擁跳舞。這些都讓萬家麗感到驚奇又新鮮。
她埋首讀書,也想了解民權運動和錯綜複雜的美國。她發覺美國存在著依據膚色的制度化歧視。學校的輔導老師帶她和阿格莎,探訪鄰近黑人和富人住的地方,看到了美國社會的不平等和貧富差距。她今(2009)年9月接受英國媒體專訪時說:「民權運動改變了我,使我知道怎樣作一個公民,怎樣作女人,怎樣過活。」她也知道她應該回國去,她的森林在呼喚她。
到了3年級,萬家麗和阿格莎開始趕時髦,跳舞、聽搖滾樂以及其他流行。畢業時,她們都完全美國化了。
學成榮歸故里
她們暑假到密蘇里州實習,以獲得足夠的經驗和技能完成學業。萬家麗在聖約瑟醫院工作,幫助實驗室技師處理人體組織,以便能用顯微鏡觀察。
聖本尼迪克特學院4年的學習,以及校內外的歷練,養成她願意聽與學,願意縝密分析思考。萬家麗1964年獲得科學學士後,在匹茲堡大學攻讀生物學碩士。
萬家麗研究松果腺,她選擇觀察日本鵪鶉的松果腺。她用人工孵鵪鶉蛋,追蹤鵪鶉從蛋到成鳥期間腦部松果腺的發育過程。她以這項研究獲得科學碩士學位。
1965年,她即將完成學業,肯亞政府派員到美國招募即將學成的留學生,萬家麗應徵到奈洛比大學動物系的研究助理。學校通知她1966年1月10日報到。
美國改變了她,教導她不要虛擲任何機會,要做自己能做的。她想在肯亞培育這種精神,她回國了。
研究教學兩相長
萬家麗興沖沖前往動物系報到,教授卻告訴她,她的工作已給了別人(他的同族)。她不久再向該校求職,也受到這位教授的性別歧視。
萬家麗只好另找工作。有一天,她遇到霍夫曼教授,他奉派到肯亞,為德國吉爾森大學在奈洛比大學學院設立獸醫解剖學系,面談後,她就在微解剖學部門當研究助理。在美國學到的組織處理及顯微鏡使用技術,使她得到這份工作。在吉洛姆校區,她埋首於書堆、顯微鏡和幻燈片之中。她日益精進,終於成為系裡研究和教學團隊的一員。
她申請攻讀博士學位,學校也配給她一間平房。
1966年,萬家麗遇到他未來的丈夫姆萬基‧馬塔伊。姆萬基是個好人,英俊瀟灑,十分虔誠,受到萬家麗的傾慕。
1967年初,霍夫曼教授派她到德國精修電子顯微鏡技術,並進行她的某些博士研究。1969年她返校當助理講師。5月,她和姆萬基結婚,當時她29歲,他34歲。
東中非首位女博士
1969年,當年促成「甘迺迪空運」的湯姆‧姆波亞遇刺身亡。他曾被視為是肯雅塔的接班人。他的遇害,導致國會選舉後肯雅塔禁止反對黨人民聯盟的活動,肯亞的多黨制宣告結束。
幾個月後,萬家麗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為瓦維魯。幾年後兩個孩子陸續出生,老二是女兒萬吉拉,老三是兒子穆塔。
萬家麗的博士論文是牛生殖腺的發育和分化,這項研究使她更深入了解生殖器官怎麼發育成雌性或雄性。1971年,她完成論文,成為東非和中非第一位女博士。得到博士後,萬家麗升為高級講師。
當初報到時受到歧視,使她認為女教員應和男同事享有同等的福利。她和來自美國嫁給肯亞人的薇特‧姆巴雅教授,共同發起爭取男女待遇平等的第一仗。雖然抗爭沒有成功,但她們兩人卻成為該校獸醫學院最早與男教員享有同等待遇的女教員。
爭取平等待遇的抗爭,使她認為人有時必須堅持她所深信不移的信念。
1974年,萬家麗升任解剖學高級講師,兩年後升為獸醫解剖學系講座,1977年當上副教授。擔任這幾項教職,她都是該校女教員的第一人。
熱愛土地護環境
1970年代初,萬家麗除了教書外,也參與一些民間組織,且應邀加入環境聯絡中心的當地委員會。她被推選為分會理事長,當了19年。
她看到小時候視為「神樹」的無花果樹被砍掉種茶,造成以前從沒發生過的土石流。這片土地如今什麼也不能生長,似乎在訴說它拒絕其他,只要無花果樹。小時候抓青蛙和蝌蚪嬉戲的小溪也乾涸了,青蛙和蝌蚪不復見,她發願要讓牠們回到牠們的「家」。
女性本身危殆的處境也喚醒了她。她擔任肯亞全國婦女協會委員,在舉行的研討會,有女研究員研究發現,肯亞中央地區的兒童正罹患與營養不良有關的疾病,結論直指木柴短缺造成兒童營養不良。許多農民把大部分土地種植咖啡、茶外銷,種糧食的土地變少。婦女只好做加工食品當食物,這些食品所含維生素、蛋白質和礦物質相對較低。而且森林被砍伐,木柴變少,婦女做加工食品較省柴。
萬家麗知道這都是環境惡化造成的,濫砍、濫墾、沒有永續基礎的農業、土壤流失,都是箇中原因。
何不種樹呢?
萬家麗的人生觀就是:去想有什麼能做的,不要擔心那些我們不能做的。她受訪時說:「我的許多女同學畢業後回去種田,住在草茅裡,我要幫助她們。」她走訪各地,看到森林被砍,兒童營養不良,她突然想到:「何不種樹呢?」樹木可提供木柴,讓婦女煮有營養的食物;有飼料養牛羊;有木材做圍籬保護田園、當建材。樹木也可讓人和動物遮蔭,保護水源,固結土壤;更可把鳥類和小動物找回來,恢復土地的生機。
「綠帶運動」就是這樣開始的。
姆萬基5年前落選,1974年捲土重來當選國會議員,當時失業嚴重,他猛打「失業牌」。他把政見當作是「選舉的招數」,萬家麗不能茍同。為履行他的政見,她經營了「環境照顧公司」,希望能提供很多工作,替人種樹,整理花園。她建立了第一個苗圃。
環境照顧公司僱用姆萬基選區裡貧困地區的窮人,替富人區的有錢人服務。然而,有錢人還是比較喜歡自己請園丁。
在她心灰意冷之際,轉機出現了。
萬家麗獲環境計畫署邀請參加1976年聯合國第一屆人類住居會議。與會人士提出的解決方案其中有一個是「更綠的城市」,有樹有木,有花有草。
綠帶運動啟動了
萬家麗回國後決定推動她的構想。她認為種樹是婦女協會能協助其農村成員且符合婦女需求的活動。她把這項行動取名為「救救我們的土地」。
1977年6月5日,肯亞慶祝世界環境日,「救救我們的土地」舉行種樹儀式。當天種了7棵樹,用以追念7位不同種族的保護環境領袖。這7棵樹構成了第一個「綠帶」。
同年8月,聯合國沙漠化會議在奈洛比舉行,肯亞婦協代表團在西北部那伊瓦夏的農場栽種了第二個「綠帶」。
到了這一年年底,種樹活動的消息透過婦協的網路傳布,農人、教會和學校紛紛想成立自己的種樹計畫。這是社區自己接管綠帶運動的開始。在經歷諸多挫折後,她的構想起飛了。
為了應付民眾索取樹苗的要求,萬家麗決定建造自己的苗圃。她和婦女們開會,專業植栽人員向她們說明如何管理自己的苗圃,以及許多土壤、樹木栽培的專業知識;還告訴萬家麗需要有「專業認證的人」。她卻認為婦女們所需要知道的只是怎樣把樹苗種在土裡,並幫助它成長。
辭職參選兩頭空
婦協同仁鼓勵她角逐該會主席,結果以3票之差落選,卻當選副主席。1980年她再出馬競選主席。肯亞當局不希望由她來領導婦女。各種手段盡出,逼迫退選、查婦女協會的銀行帳戶。
幸好有朋友們的力挺,她意外以全票當選。婦協透過綠帶運動組織,把重點放在環境以及水資源方面。1980年代,莫伊當局把這兩個組織貼上「不服從者」的標籤,千方百計要限縮萬家麗的活動和發聲。她一直連任到1987年卸任。
1982年初,萬家麗辭去教職參選國會議員。選舉委員會認定她資格不符,她向法院控告選委會,法院判她喪失候選資格。
打擊接二連三而來。她向學校要求復任獸醫解剖學系講座遭到拒絕。她失望的走出校門,兩袖空空,沒有退休金和醫療保險。翌日,校方人員要她搬出學校房舍。短短3天,一切轉成空。
柳暗花明又一村
萬家麗常說:「我們不能控制每個處境的發生,所能做的是,事情臨頭怎麼去應付。」她總是把失敗當成使自己站起前進的挑戰,跌倒只是她走過的長遠路程之一小步而已。
沒了婚姻和教職,她還是全國婦協主席。她聚精會神思考著綠帶運動的方向和未來。幾個月後,她有了工作,改變了她的人生道路和綠帶的未來。
1982年的一個下午,挪威森林學會執行長艾斯魯德到婦協拜訪萬家麗,希望她跟森林學會合作。幾個月後,艾斯魯德寄來一筆錢和一個構想,建議她當合作計畫協調人,還給她一筆相當於全職薪水的小津貼。不久,聯合國「婦女十年」自願基金會也決定資助綠帶運動「種子基金」,第一筆補助款高達十二萬二千七百美元,此外她每年有六百美元的酬勞。
萬家麗那時是綠帶運動唯一的工作人員,她終於有經費請了幾位剛高中畢業的年輕女性當督導。她1970年代初的構想,從紙上談兵和幾個苗圃,變成了栽種幾百萬棵樹的農場,改善數以千計的婦女之生活。
綠帶運動和挪威森林學會的合作計畫,從穆蘭嘉的小學開始,萬家麗趁機把這裡整個社區帶動起來。穆蘭嘉成為綠帶最具典範的地區之一,公路兩旁樹林茂密,從山谷直攀山丘上,一片綠意盎然。
婦運種樹獲肯定
萬家麗也在工作中學習。她鼓勵家離苗圃太遠的婦女在她們的村莊造苗圃,方便就近照顧澆水。這樣,苗圃不僅增加,且更靠近住家,美化居住環境。
綠帶運動逐漸茁壯,植樹之外也培養理念。在各地社區的座談會,萬家麗告訴民眾,環境破壞,人民不會保護自己的土地也有責任,不能只怪政府;應善盡自己之所能,處理自己的處境。
綠帶運動如今有兩千個婦女小組在管理苗圃和種植、照顧樹木,有超過一千個綠帶由學校和學生管理。它後來協助建立了六千多個苗圃,由六百個社區為據點的網絡管理,包括數十萬名婦女和男人。到了21世紀的今天,綠帶單在肯亞就種了超過四千五百萬棵樹,且把其經驗在非洲和全世界複製。
萬家麗和綠帶運動開始獲得一些大獎。1983年,她被娛樂界的一個民間團體評選為肯亞年度女風雲人物。翌年,獲得瑞典「正確生活獎」。1987年,她被聯合國環境計畫署列入全球五百名人榜。
1989年,她獲得英國婦女救援組織的世界婦女獎,能和德蕾莎修女同台接受戴安娜王妃頒獎,讓她深感榮幸。
諷刺的是,政府祭出殖民時代的惡法,規定超過9人以上的聚會,未經核准即為違法。綠帶運動每個小組約15人至30人,這項規定顯然是針對綠帶而來。
捍衛烏呼魯公園
1989年,萬家麗得知政府打算在烏呼魯公園蓋60層高的摩天大樓。這個公園位在奈洛比市中心,有如倫敦的海德公園和紐約的中央公園,是喧囂吵雜和處處水泥叢林的都市裡的大片綠地,是市民休閑遊憩和國家慶典的場所。
3月,萬家麗分別寫信給肯亞時報、環境暨自然資源部等單位,都沒得到回應。她繼續寫給更多單位,終於引起媒體對此事的大肆報導,使全國民眾開始關注這件事。
11月16日,她致函莫伊總統,敦促他使出最後手段阻止在公園裡興建時報綜合大樓。前一天,大樓興建工程在烏呼魯公園舉行破土典禮。12月12日的國慶大會,莫伊在演說時更直接點名萬家麗的反對。
不久,莫伊政府將綠帶運動逐出其使用的婦協之政府辦公室。政府似決心全力剷除綠帶運動,萬家麗也決心不讓政府得逞。她把小平房和花園改裝成80名員工的辦公室,克難的工作了7年。
萬家麗打了第一場勝仗。1990年1月29日,政府宣布綜合大樓計畫已改變,規模縮小。2月底,建築用地四周的圍籬拆除,等於宣告時報大樓不建了。萬家麗買了一個花圈掛在大樓用地原址,宣布計畫已入土為安。
殺死這隻「公園怪物」,對萬家麗來說,這是肯亞終結一黨專政的開端。
爭民主被控叛國
綜合大樓計畫觸礁後,政府對綠帶運動、萬家麗和反對人士的敵視變本加厲,政治氣氛日益壓制。
1990年5月,莫伊政府的前任部長馬提巴、前奈洛比市長魯比亞、元老政治家歐丁嘉的兒子,都跳出來呼籲恢復多黨制。7月7日,在卡穆昆尼公園舉行民主大會,數十萬人上街遊行示威。群眾大會變成暴動,安全部隊對群眾開槍,數十人遇害。七七事件是肯亞真正代議政治抗爭史的轉捩點。
1991年8月,歐丁嘉聯合其他人創立「恢復民主論壇」,並邀請萬家麗等許多民主人士加入。莫伊12月接受多黨制,決定1992年年底舉行大選。
1992年1月,萬家麗和民主人士發表聲明,反對莫伊把權力交給軍方。他們分開後先後被捕。警方控訴萬家麗散佈惡意的謠言、煽動叛亂和叛國,她再度被關。出庭應訊後,法官准予交保。
許多海外友人全力營救她脫險,包括高爾、小甘迺迪在內的8位美國參議員。11月,政府撤銷對萬家麗等人的控告。
聲援政治犯遭毒打
一位政治犯的母親莫妮卡,聯合幾位親友成立釋放政治犯團體,萬家麗應邀加入。2月28日,她和這些母親及支持者在烏呼魯公園集合,一起走到總檢察長辦公室要求釋放她們的兒子,並回到出發時的一個十字路口紮營。
她們把紮營的路口取名為「自由之角」。許多曾被刑求過的人來到這裡,首次公開他們的恐怖遭遇。等了5天還是不見放人,人潮越來越多,3月3日下午,佩帶警棍和槍枝的警察向帳篷裡施放催淚瓦斯,用警棍打她們。萬家麗被打昏送醫,差點喪命。
「恢復民主論壇」創立一年後就分裂,馬提巴和歐丁嘉互不相讓,各組政黨。前副總統吉巴基則籌組民主黨。
因反對黨分裂,執政黨雖只得到三成選票,仍為國會第一大黨,莫伊連任總統。
關心族群惹危機
族群是政客操弄政治的一項工具。政府任命各鄉鎮的酋長等部落領導者,利用他們控制地方,攻擊政府想「清除」的部落。1992年初死於政府挑起之部落衝突人數多達兩千人。
萬家麗決定為部落衝突盡點心力。她和幾位反對黨人士親自到種族衝突嚴重的裂谷省,他們看到燒毀的房子和學校,婦失其夫,夫失其妻,爹娘失其子女。人們無家可歸,夜宿教堂,到處一片荒廢。
她認為必須阻止政客製造種族對立和破壞。她開始把種族暴力的受害者結合起來,舉辦座談會,呼籲他們不要報復攻擊。她也成立部落衝突志工服務處,協助他們走出陰霾。
政府卻指責萬家麗等人士煽動暴力。她開始採取預防措施,隱姓埋名,晚上外出,經常換車,打扮成並化名為修女……。
莫伊二月底聲言萬家麗「策劃」發傳單,鼓動吉庫尤人攻擊卡蘭津人,且到「火燒林」煽動更多的衝突。
生活在高壓政權之下,培養自己的資訊網絡以求自保,是一大特色。萬家麗的網路十分寬廣,有朋友、神職人員、民運支持人士以及外國外交官。1993年上半年,她常蹲伏在朋友的車裡,天黑後載她到奈洛比各地活動,挪威大使阿達爾是其中一人。
血染卡魯拉森林
萬家麗慶幸她在各種抗爭奮鬥中,受到國內外許多個人和機構的鼓勵與奧援。她表示,如果說這些友人、她得的獎項和參加的會議救了她的生命,「一點都不為過」。
1998夏,她得知政府要把卡魯拉森林的國有地分配給其政治盟友蓋行政大樓和私人宅邸。卡魯拉森林兩千五百英畝的自然林是四條大河的集水區,茂密的叢林是許多稀有動植物的會聚地。9月,她發現有工人正在埋設排水系統,工寮已蓋好了。
政府對她的陳情置之不理,不過國家日報空拍卡魯拉森林,照片顯示卡魯拉森林遭濫墾和破壞得很嚴重。綠帶開始發起運動,要求復原已受破壞的部分,並阻止開墾。10月27日,聯合國環境計畫署執行長托伊佛發表聲明,指出卡魯拉森林是奈洛比失去不起的寶貴自然資源。有這個重要環境機構的撐腰,萬家麗不再感到孤單。
不久,政府准許森林裡的「地主」請保鑣保護土地。1999年1月8日,萬家麗等人再到森林,隨行的有六位國會議員、記者、國際觀察員等。兩百多名帶著彎刀和棍棒的守衛持刀棍攻擊他們。萬家麗頭部流血,幾位議員和記者也受傷。美國大使、聯合國秘書長安南等都譴責這次暴力事件。
唱歌跳舞卸武裝
萬家麗又贏了一仗。8月16日,莫伊總統宣布禁止所有國有地的分配,立即生效。
對萬家麗而言,破壞卡魯拉森林、烏呼魯公園蓋綜合大樓、政治犯未審先押,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她專心尋找解決之道,所以沒有看到自己的危險。她說:「一心一意想找解決辦法,你就會反抗任何人而堅強無懼。」許多人認為她一定很勇敢,才敢和警察、惡棍周旋理論,其實她憑藉的是理念和執著。
她有保護自己的「步數」。遇到情勢緊蹦,她們就高唱保護森林,一起跳舞。這一招奏效了,武裝人員在她們面前自行解除武裝,畢竟她們只是在唱歌跳舞的婦女,唱歌跳舞不會構成威脅。她們知道她們是對的,堅持自己的理念,恐嚇威脅在所不懼。
2000年3月8日,國際婦女節這一天,她的母親以94高齡去世,最後安息於伊希提老家。萬家麗祈禱:「願她安息處,風調又雨順。」
和平民主良好治理
萬家麗大聲疾呼完全開發造成肯亞的貧窮。她認為,貧窮不只是不良治理和環境管理不善的結果,也是全球經濟體系造成的後果。債台高築使開發中國家發展跛行,國家舉債,錢卻匯入高官的外國帳戶,並沒用於醫療、教育、環境,嘉惠人民。
萬家麗和2000千禧年運動組織,發起百萬人簽名,要求富國勾銷第三世界國家債務。1970年至2002年,非洲國家共貸款五百四十億美元,還了五百五十億美元,扣除利息,仍積欠約三百億美元。
萬家麗認為,良好治理和民主空間才是非洲發展的基本要件。
萬家麗更希望能和平恢復民主政治。肯亞當局由於自覺時日不多,又宣佈將十七萬英畝原始林地分配給政府人員和政治支持者。肯亞的林地一下子減至不到全國土地面積的百分之二,遠低於聯合國建議的百分之十下限。萬家麗和綠帶運動發起簽名運動,要求政府取消分地計畫。她在車子後座用電子擴音器向民眾說明內容,警察把司機推出車外,將她載到警察局拘留。肯亞政府受到壓力,將她無罪釋放。
2002年1月,她應聯合國開發計畫署前署長史佩斯之邀請,到耶魯大學森林暨環境學院擔任保育客座教授,為期6個月。兩年後,耶魯大學頒贈人文學榮譽博士給她。
入閣新政府
2002年大選,連敗兩次的反對黨這次團結成立全國彩虹聯盟,萬家麗是該聯盟的國會議員候選人。她拿到九成八的罕見高票當選。
這是肯亞美好的一刻,歷經24個年頭的奮鬥、挫折、監禁和受辱,反對黨終於把民主政治帶回給肯亞人民。莫伊將政權移交給新任總統吉巴基。吉巴基2007年連任成功,但選後反對黨指控選舉舞弊,造成全國暴動,數百人喪生,政治亂局至今仍未平息。
萬家麗出任新內閣的環境、自然資源暨野生生物部副部長。她認為民主不會自動打擊貧窮或阻止濫伐森林;不過若沒有民主,人民要解決難題,改善貧窮或尊敬環境,是不可能的。
她說多年來她所學到的就是,必須容忍、堅持和奉獻。她們種樹時有人向她說:「我不要種植這種樹,它長得不夠快。」她告訴他們,他們現在砍用和乘涼的樹,不是他們自己種的,而是前人種的。她提醒他們,就像一棵樹苗,有陽光、良好土壤和豐沛雨量的滋養,就會往土裡扎根,有朝一日枝葉將直入天空。她認為人和國家的發展也是一樣的道理。
諾貝爾獎的加持
2004年10月8日早上,萬家麗開車要到選區開會。在途中接到挪威諾貝爾委員會主席繆斯的電話,告知她獲得諾貝爾和平獎。這個消息有如晴天霹靂,她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幾乎不敢信以為真。她把車子停在一家旅館休息,她朝肯亞峰種了一棵樹,用她所知的最佳方式慶祝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樹在她生命中是和平與希望的象徵。它告訴我們萬丈高樓平地起;要打好基礎,才能胸懷大志。它提醒我們,一旦成功,不能忘本。
她主張建立公平和穩固的社會,這樣的社會要有三根支柱,第一是民主空間,在其間人的各項權益受到尊重;第二是永續的和公正的管理資源;第三是和平的文化。三者缺一不可。
12月10日,萬家麗在挪威首都奧斯陸市政廳接受頒獎,她是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第一位非洲女性,也是第一位環保人士。得獎帶來更多的機會,也帶來更多的挑戰和忙碌。太多的邀約使她疲於應付,得獎時她已是64歲,今年69歲,她仍活躍於國際環保界和婦女界,她這幾年選擇參加的活動,是她認為對最大多數人有最大影響者。
任重道遠不停息
雖然不再擔任國會議員和內閣職務,她仍是綠帶運動創始人暨總裁,帶領綠帶不斷推陳出新,成立國際綠帶運動;和聯合國環境計畫署推動2007年底全球種十億棵樹的大工程;教育並為愛滋病患服務。她更跟諾貝爾和平獎幾位女得主共同成立「諾貝爾婦女倡議」組織,致力提出暴力的根本原因並加以防止。十億棵樹運動獲得空前成功,截至2009年9月21日,全球已栽種了逾七十三億棵樹,超越原訂該年底七十億棵的目標。「十億棵樹運動,造林植樹,造福地球」的口號,已在全世界化為具體行動,政府、民間和個人紛紛投入種樹護地球的行列。
她目前擔任非洲聯盟(非洲團結組織之前身)經濟社會文化委員會主席,推動在全非洲創立更強有力的民間社團。她認為這是終結沒有人性的貧窮,確保人權和良好治理,以及避免衝突的最好方法。
她身為剛果盆地森林生態系統的親善大使和基金會共同主席,仍一直為保護這塊地球上僅次於亞馬遜森林的第二大「肺臟」戮力奔波,並獲得迴響。
「去想那些我們能做的事,不要去想那些我們不能做的」,這一句掛在她嘴邊的口頭禪,使她自覺任重道遠,永不停息。(完)
※本文摘選自《愛心世界季刊‧2010冬季號011期》
轉貼自:https://thwu2758.pixnet.net/blog/post/329726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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